从上一个羊年开始,每年七次以上的提心吊胆,李会营已经经历了整整13年。他说,今年的春晚算是最轻松的了。因为剧组建组晚,而且都是有创意后发出邀请,所以自己所在的塔沟武校是在9月底接到邀请后开始准备节目。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带着从3万多个学员中挑选出的56名学员(春晚节目组的要求,男学员以上、女学员以上;面容姣好、五官端正;男性30名、女性20名,6名为候补队员),1月19号乘坐高铁从河南来到了北京,住在了四季青桥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里。在这里,如果节目一直顺利,他们要在这里度过31个晚上,直到大年初一集体返回......
2月8日晚七点半,羊年春晚第二次彩排结束。塔沟武校武术表演艺术团团长李会营心情颇有些紧张:历年来春晚都在四个半小时左右,当天彩排却长达五个半小时,这意味着将有几个节目被拿掉。念及自己的节目是与吴京、张震两位大明星一起表演,再加上现场反应确实不错,他心里稍安。
2月9日下午,剧组通知李会营,2月10日参加春晚第三次彩排,这意味着在变动最大的一次彩排中,节目安全过关,他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提心吊胆、等待过关,每年大概都有七次之多,因为加上大年三十的直播,每年春晚大致进行七次联合彩排;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保证能登上大年三十春晚的舞台。
part1
昔日遭遇:春晚审查时曾被骂“什么东西”
吉林歌舞团、武汉邮政、武汉电信、三亚歌舞团、蓝天幼儿园、四川艺校、塔沟武校,在常见的这些春晚演出团体中,塔沟武校大概算是唯一的全民营单位。而他们在上一次的羊年春晚登上舞台,到今年,已经连续13年登上春晚舞台。
提到第一次上春晚的经历,李会营这个典型的河南汉子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年,郑州举办国际少林武术节,塔沟武校筹备的总教头刘海科(现任塔沟教育集团副董事长兼总教练)认识了中央电视台《欢聚一堂》的制片人申整齐,对方一句“你们节目可以进春晚”,让刘海科对于当时势头如日中天的春晚首次有了与自己切身相连的感受。年10月,通过参加多届春晚的申整齐联络,刘海科和李会营带着浩浩荡荡的队员们进入北京,却被当时的审查组评价“什么东西,与春晚的节目无关”,第一次上春晚的梦碎。接下来是年,节目在第一次审查阶段就被毙掉。
不论是李会营还是负责宣传工作的冯威风都不太愿意提及这些不成功的春晚之旅,而对于年初登春晚却津津乐道。年初,第二次冲击春晚失败后,刘海科通过各种渠道在北京找了各种编导,成立了一个冲击春晚的班子,李会营还清楚的记得,在当时刘海科的办公桌对面一张“进军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横幅整整挂了一年。这次负责编舞的是空政歌舞团的编导杨威,为他们准备的节目叫十二生肖大拜年。
为筹办这个节目,塔沟武校堪称举全校之力,所有的服装、造型、音乐都由塔沟武校自行筹办完成。由于不了解情况,音乐录制就花了二十多万,十二套造型服装一套一万八——这在年对于一个地处河南登封的塔沟武校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节目从四月份开始排练,十二月底刘海科与李会营一起用车拉着队员和一只表演的山羊进了北京,找了招待所住下,天天排练,却找不到任何渠道参加审查。李会营和刘海科几乎联络了所有与春晚有关的人员,试图通过他们参加审查,带着浓重河南地方口音的李会营回忆起当时与某文工团副团长的情节时,细节尤为生动:“我们中午来到了他家附近,因为不够熟悉,又不敢打电话,就给他发了很多短信,却一直不见回复,我们就一直在他家附近的路边等着。北京冬天的小风像刀子一样,冷的人只跺脚,后来我们相互鼓劲,最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他问我们,你们在哪儿,对方让我们先找个咖啡馆先坐下,我们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可以在咖啡馆而不是在路边等着。又等了很久,他终于到了。那年春晚的最后一次审查在二号,距离春晚不到二十天。在这位团长的指引下,我们终于见到了那届的总导演金越,参加了最后一次审查,这是我们第一次登上春晚的舞台”。
经过十个月的排练,羊已经通晓人性。在确定节目没有被毙掉,可以登上春晚舞台的那个晚上,已是凌晨时分,李会营和刘海科这两个中年汉子兴奋的拨通了那位文工团长的电话,那位文公团长送给了他们的两瓶高档的酒两包高级茶叶表示祝贺,两人高兴的去外面庆祝,但没舍得喝这两瓶酒,只喝了普通的小二。这次寒风中的等待和门缝中递出的礼物,李会营心中还是应该有所芥蒂。他解释说:“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北京人其实不爱邀请他们不熟悉的人去他们家里做客,他们宁愿在外面相见谈事,一般都是边吃饭边说事,后来熟悉了,我们就经常去到他(那位文工团副团长)家里,他人其实特别好。”因为那一年的春晚,李会营拿到了块钱的奖金,“在那个时候,块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在这上春晚的十三年的征途中,李会营逐渐知道,春晚这台晚会并不是只有春晚剧组说了算,每年的审查审看中,中央电视台、中宣部、广电总局、妇联、工会都会提出各种修改意见,他们也逐渐明白他们在年提交的东西为什么会被批评为“什么东西”,也逐渐知道了什么样的节目才是春晚的。当然,这个朴实的河南人没法用语言准确的描述什么样的节目才是春晚要的,在他的总结中,春晚的节目必须是热闹的、喜庆的;要有难度,更要好看;武术不能太凶,面部表情要自然;不能用兵刃,杀气太重,棍子也许可以;因为看节目的有小孩,所以任何的语言和行为都不能对他们有有害的引导……
这些并不标准化的特征在他们一次一次参加春晚的过程中逐渐清晰了起来,并帮助他们顺利的登上十多年的春晚舞台。
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彩排中被毙掉的节目是《年夜饭》,这个节目他们排练了三个月,还不包括来北京的时间,从倡议、技术到表演都很精彩,最后却被拿下,李会营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涉及到上层……”,他迅速咽下了这句话,“可能还是我们的节目不够符合大年夜的气氛吧,后来在元宵晚会上播了,特别精彩,也收到了‘这么精彩的节目为什么没有上春晚’的批评和质疑。”实际上,年塔沟武校准备了两个节目上春晚,《年夜饭》被拿下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次彩排了,当时在京的刘海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当时塔沟武校上上下下都面色凝重,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
part2
管理严苛:为彩排成功小学员被扇耳光遭罚站
在春晚排练的后台,塔沟武校武术表演艺术团小学员们被目击遭扇耳光、罚站,这些让媒体们感觉瞠目结舌的事情,在塔沟武校看来很是平常。曾有记者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李会营,他的回答是,“我们是武校的管理,他们的身体素质好,能吃苦,守纪律,这是优点。”而靠着这股“狠劲”,他们得以上连续十多年登上春晚舞台。
从第一次参加春晚到现在,李会营已经有连续12年没有和家人团聚了,腊月里年味儿最浓的时候,他都是在一天训练一天带团员参加彩排中度过。这个与刘海科一起并肩战斗的男人并没有觉得这些有多么的不容易,只是觉得为了塔沟武校,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在冯威风看来,一年又一年在快捷酒店度过寒冬腊月及新年、一年又一年地吃着春晚盒饭,他已经感觉到了疲倦。
从年开始,负责宣传工作的冯威风在春晚的后台上度过了十年的除夕夜。早些年还会拍后台里的明星们,或者与他们合影,现在这样的兴奋劲头也早已过去。“都拍过哪些明星?”“你应该问我哪些没拍过。”回答的言辞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喜悦、骄傲,剩下的只是平淡。而为让这样的日子有所变化,他也试过把妻子或者孩子接过来过春节,可毕竟没法与一大家子一起过除夕相提并论。但翻看往年春晚的录像,经常会在赵本山小品的瞬间看到观众席上他的笑脸,当问及有没有他的截图时,普通话越来越标准的他笑嘻嘻的回答:“当然没有了,要不然就成笑脸哥了。”又要高调,又要低调,这是塔沟武校对冯威风的要求,他是塔沟武校的宣传处处长。每年如何在遵守春晚保密纪律的情况下,把塔沟武校用最大的声音宣传出去是他每年腊月最重要的任务。
拉拢媒体,与媒体人结交是宣传人员的工作重任之一;在春晚的媒体大战中,每个参演者以及他们的宣传都在媒体面前算是拥有一点小特权,冯威风也不例外。实际上,冯威风与其他任何参加春晚节目演员的宣传是相同的:拍摄资料照片,联络媒体。随着春晚彩排节目的曝光越来越严重,春晚彩排的保密制度也越来越严格,但多次参加春晚彩排的冯威风总是能找到办法进入彩排大厅,并用相机拍下大量精彩的画面。当被问及如何混入演播大厅、如何拍下这些照片时候,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总是吞吞吐吐,说话不一般的慢,“想办法呗”、“找机会呗”、“我也不知道”……基本上,无法获得具体的信息。与他同处河南的《大河报》记者陈和生表示,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他做的这些事情虽然春晚参演人员都在做,但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他的含混很能理解。但因为他这独特的“神通”,在全国媒体中也就享有很高的知名度,甚至新华社早些年不少春晚彩排的照片都来自于他;这使得他在推广塔沟武校其他与春晚无关的稿件时,总是相对容易许多。
每次彩排的前一天,冯威风总会接到媒体朋友们的电话,请求帮忙带入后台,“大家都是工作,都不容易,谁愿意寒冷的天在西门外哆哆嗦嗦地冻着等着入场?提心吊胆地还怕被抓着?”在不伤害剧组利益、不违背春晚大原则的前提下,他总是尽量满足这些要求。在他的心目中,媒体也有优先顺序:首先是河南当地媒体,不仅要全程帮助报道春晚,还要提供食宿;随后是其他影响力较大的媒体;然后是私交好的媒体人。彩排的当天,倘若是11点能够被接进演播大厅,他大致是与河南本地媒体同时抵达,而其他媒体可能被通知为九点半、十点、十点半,而这等待的时间长短,可以看出这个媒体在他心目中的排序。在寒风中等待良久的媒体,也许忍不住私下抱怨,可看见姗姗而来的他,却忍不住笑着迎上去——这与春晚宣传与媒体的生态圈并无二致。
年除夕春晚直播当天,微博上开始流传一则西单女孩拒上春晚、直播现场一团混乱、所看节目均为录播的信息,大多数还在工作的媒体乱作一团,守候在春晚后台的媒体们也一头雾水。冯威风当时正在内场,接到媒体朋友的电话,他很诧异,“正在正常演出,没有任何问题啊?”他的不具名的现场回复,平息了这场有关春晚直播事故的传言。
年直播前的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我们曾打电话给他,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尤其低沉和疲惫,“赵本山可能真的上不了春晚了”、“他的两个小品都被弊了”、“他人也很疲惫,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力不从心”、“小品也不好笑”。果然,第二天赵本山宣布退出春晚。而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冯威风不再守在春晚过除夕,在最后一次彩排结束之后,他就登上返家的火车,与多年来不得团聚的妻子、子女们一起过大年。
早上八点半起床,吃过早饭来到来到央视西门外,十点多一点跟随学员及一些媒体们一起进入后台,然后十一点开始吃无滋无味、熟悉的春晚盒饭,然后在后台溜达拍照,等待时机进入演播大厅、看节目偷偷拍照、录完节目接接媒体朋友们的电话、和同事们听听剧组的反馈消息、聊聊天吃吃饭、和家人打打电话、睡觉……这是冯威风2月10日一天的生活,也是这么些年春晚工作的生活。“盒饭好吃吗?”“你说能好吃吗?这么多年,都吃腻了。”“腻了春晚吗?”“你说呢?那也是工作啊。”
part3
利益驱使:是不惜一切上春晚的动力
不论是刘海科、李会营,还是冯威风,提及塔沟武校的数据总是一板一眼、工整严谨,几乎毫无差错:在校人数3.5万人、培养了国际级别冠军多位、国内级别冠军多位、多枚奖牌、参加过希腊奥运会交棒仪式表演、08奥运会开闭幕仪式、残奥会、青奥会、去过86个国家进行表演演出……当被问及是不是全国最大的武术学校时候,他们总会非常严谨地回答,“是办校规模和招生人数最多的民办武术学校”。
虽然几乎在举全校之力上春晚,可是提及春晚对学校的影响,李会营更愿意强调带来的官方效应而非市场效应,“肯定是很有影响的了。上了春晚之后,河南方面政府对我们非常重视,我们也获得了很多省里的奖励和荣誉”、“参加奥运会不是春晚举荐的,是当时央视节目组的一个编导了解我们,为我们做了推荐”。冯威风显然更加市场化,“春晚当然是对塔沟武校最好的广告了。你想上个央视广告得多少钱?春节联欢晚会的广告是多少钱?”“春晚结束后,立刻就有人现场去塔沟武校报名”、“这么些年来,塔沟武校以每年学员的规模在递增”。
塔沟武校位于河南少林寺附近,算是偏僻。李会营表示,也有省里领导们把孩子送到学校学习,“我们是武校的管理方式,非常严格”。当问及是不是会优先领导们的孩子上春晚时候,他们的回答依然非常的官方化,“首先是节目组的需求,身高、体重、形象,从我们自身来看,武术过硬是最重要的标准。”
实际上,不少媒体也曾试图采访过这些参加春晚的孩子们,但这些被严格管理的孩子们看不出参加春晚的开心,也看不出不能回家过年的不开心,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似乎也很少,更多的时候不是在排练,就是在休息。“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常常是凌晨一点才结束排练,第二天五点多就要起床”、“最终没能参加春晚的孩子们也很开心,重要的是参与”、“每年春晚直播结束之后就是影视之家的大会餐,第二天我们就一起坐火车回乡了”。李会营特别愿意提起的,是当年奥运会开幕式的排练,多学员因为训练太晚直接在鸟巢的椅子上合衣而眠,“第二天导演组的人进来看到椅子上齐刷刷的几百个人在睡觉,都忍不住掉眼泪了”、“因为当时住在亦庄,很多团队回去晚了就会和节目组商量能不能迟到,我们从来不会这样”、“可能也是我们特别有纪律,所以春晚节目组也特别愿意找我们合作吧”、“我们的学员很多都是农村的放牛娃,能参加春晚、参加奥运会,都不觉得辛苦,都觉得高兴坏了”。
年的新节目《江山如画》,这些以上身高的孩子们要叠起四道人墙,极其壮观。因为以上身高的女学员需要20名,塔沟武校不得不向全国所有学员们发出征集令,最终征集到的一名女学员早已走出塔沟武校、参加过多届全国散打比赛。李会营几人用方言交流着孩子们的情况,模糊听来是说大概有两个孩子受伤,在批评教练不够上心、训练不够强度,很担心。但当问及情况,李会营的回答是,“武术表演受伤在所难免”、“有受伤,还好都不是很严重”。曾经有一年的春晚,一名不足十岁的学员参加完表演后陷入昏睡状态,怎么也叫不醒,一天后自动醒了,“原来只是因为太累了,太疲惫了”。
学员特别能吃苦,特别守纪律,是李会营特别引以自豪的地方。在春晚排练的后台,学员之间起争执、被扇耳光、被罚站,这些让媒体们感觉瞠目结舌的事情,在塔沟武校看来很是平常。《华商报》的记者小心翼翼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李会营,他的回答是,“我们是武校的管理,他们的身体素质好,能吃苦,守纪律,这是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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